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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 支柱與意外事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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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咦?”

坡上,張茂見常信平拉走趙期昌家丁,眉頭皺著。雖說不是強制性、統一的演武操訓,可也是各部第一次一起比較,趙期昌的家丁怎麽突然就跑了?

這不符合趙期昌的風格,不將各處比下去,是不會收兵的。

戚繼光也看到了,不發一言繼續觀察,將各家家丁、子弟兵的戰鬥力在心中不斷推算、進行大致評估。

捕倭軍是衛裏唯一的常備機動兵力,剿匪軍務很容易落到捕倭軍頭上。他必須掌握各家各處的軍力特長,方便用兵時根據形勢不同而編組。

半個時辰後,六口大鍋分別鋪滿柳樹皮、枝條,倒水後熬煮著。

營中各處還在較勁兒,比拼耐力爭那一口氣。

帳中,趙期昌躺著看著被包紮的雙手,面前擺著三碗凝固的血,斜眼看著跪下的常信平。

這個年代他敢拼命,可最怕的還是身上出現傷口,破傷風、感染是無解的癥狀,真的是在拼人品,賭運氣。

三碗血,足足一斤多,發現這些東西時,慶童險些拔刀沖出去要殺常信平。

趙期昌心中不覺得生氣,很平靜,能擺脫渾渾噩噩的夢境,能醒過來就是一件高興的事情。放血療法他也聽過,華盛頓就因為放血過量而死。

“起來吧,去找白慶喜,讓他抓些補血的方子,這類藥材應該還有。另外,派兩個機靈的家丁去所裏照顧龔顯,多帶點水果。”

聲音虛弱無力,如同平時那種平靜口吻,讓常信平聽著心裏踏實,磕頭後趕緊跑了。

常信平和很多家丁一樣,都認為趙期昌時時刻刻平靜的面容、口吻是故意裝出來示下的,是一種刻意維護的形象。

而這種平靜的形象在他們看來過於輕柔、無力,顯現不出豪邁氣概。

當然,若趙期昌有個秀才乃至是童生功名,他們反倒會覺得這種情況是合理的。說到底,還是衛裏武人思維作怪。

可慶童不一樣,他接觸趙期昌就早那麽兩天時間,這兩天裏他見過貧寒時的趙期昌行為,知道自家老爺神態平靜是因為臉上刀傷,語氣平靜是本性如此無需掩飾。

其中的原因別說他們,就連趙期昌本人思索自己變化時也會迷糊。他只知道一個沈默寡言的少年更能嚇住那些心懷叵測的人,而他更喜歡思考後再說話,不急著說話,不讓嘴指揮大腦。

可能還有一個原因,他被這個時代的人狠狠挫敗了幾次,智商上對古人的碾壓就是一句笑話。他刻意保持這幅模樣就是盡可能不讓別人看透他,免得交鋒時處於被動。

實際上,還是生存給逼的。

平靜寡言是生存所迫,彬彬有禮是為了獲取更多的好處,一切都是為了活的更好,養活自己和兩個弟弟。

“將這些東西悄悄收拾了,別驚動外人。”

說完這句話,趙期昌開始閉目養神,三碗血,也虧常信平有這個膽子。

慶童抽出刀,很幹脆的在地上刨出一個坑,很快處理了三碗凝固的血液:“老爺,好了。”

趙期昌睜眼,見慶童在一堆新土上踩著,張嘴:“好主意。說說,現在你是怎麽想的。”

歸刀入鞘,慶童坐在火盆旁,想了想道:“族裏那邊,始終與大房老爺走不到一塊兒。大房老爺對咱三房也照顧有加,可謂同氣連枝。老爺在,大房老爺不會生事情。”

“所以你們才先通知他?”

“是,沒有能信的人,只能先找大房老爺回來。”

至於族裏的態度,慶童沒說,趙期昌也聽的出來。估計一些一輩子耕地做佃戶的族老,目光也就那麽點,可能就盼著他早夭。

族老這種身份,全靠活得久,輩分大。

這是個城裏講王法,城外講族法的時代。

眨著眼睛,趙期昌張嘴咬住麥稭吸著姜湯,片刻後道:“算腳程,兄長現在應該入山了。一個時辰後就能到,到時候怎麽辦?”

慶童摸著後腦勺,張嘴片刻才說:“如實相告,就說老爺醒來了。”

趙期昌輕哼一笑,頓時咳嗽連連,擺手制止慶童靠前幫他,眼淚花子都咳了出來,吐了一口濃痰,趙期昌咧嘴笑著:“這就麻煩了,你少不得皮肉之苦。將給咱放血一事略掉,其他的如實說,想來兄長也不會過於遷怒。”

他似乎已經看到趙鼎明接到近乎報喪消息時,那口瞪目呆的神情。

“你去和老常通通氣,在沸水裏洗兩根繃帶,我要重新包紮。老常的技術,咱信不過。”

“老爺無恙就好,小的吃頓板子不礙事的。”

慶童起身將一枚軟了的黑梨放到趙期昌身旁,自己拿了一枚,強笑著,腳步輕快出帳。

他出去顏植就進來了,坐在火盆旁找著話題,仿佛擔心趙期昌一個人睡過去,再醒不過來似的。

顏植說著,趙期昌不時點頭,發一些嗯、哦之類的語氣詞。

他的思緒其實又飛了,他肩負的東西越來越多了,身邊跟著的人,每一個人的前途都是他的壓力,也是他的助力、羽翼。

那麽多的農民工,包工頭又有幾個?一個小小的工頭,都不是好當的。

再小到學校裏的各班級班長,走出學校的人又有幾個人幹過這差事?

何況他這樣一個武裝頭目?

其實,此時陳明理才找到趙鼎明,他出山時遇到了一支隸屬於蒙山的馬隊,聊了會,相互交換了情報。中所找不到趙鼎明,又跑到城裏才找到。

如趙期昌所想的那樣,聽到近乎報喪的消息,趙鼎明抱在手裏的茶碗跌落,摔碎。

面對陳明理這個衛裏人也不願打交道的強人,趙鼎明驚愕後咆哮著:“說!那麽多人,怎麽連個人都照顧不好!”

“就是如此狀況,趙僉事快準備車馬才是正途,還有三房的老五也要帶上。老五不去,可能趙僉事見不到我家師弟。”

陳明理臉色也是難看的要命,暖融融的屋裏,冰霜染白的明光甲濕漉漉,已在腳下滴了一圈水跡。

趙鼎明握著拳頭來回大步踱著,猛地回頭一字一頓:“什麽意思!”

“下面弟兄信不過,沒有老五,他們心裏沒譜。三房的事情,趙僉事也知道。開墾得力,近乎兩萬畝地,下面弟兄不求什麽,只求心裏踏實。”

“這是我趙家的地,是趙家人的事兒!一幫家奴,也敢奢談?”

趙鼎明喝罵一聲,雙目瞪著下巴揚起:“這麽給你說,五郎、七郎在莊裏,倉促間帶不出來。若是強搶,那些老東西也能猜出什麽。到時候,若三郎無礙,族裏糾紛已起,外人會怎麽看我老趙家!”

“陳當家的,你是我家三郎師兄,不會害他。我可是他兄,更不會害他!我老趙家,我這老朽之人還能撐十年,以後就得靠三郎,老子又不傻,怎可能害三郎!”

陳明理也盯著趙鼎明雙眸:“如趙僉事所說,這是你趙家的事情。咱只是傳個話,怎麽做趙僉事衡量著。咱也希望三郎無礙,可要多做準備。若三郎不幸,老五在莊裏,你知道三房那幫弟兄怎麽想的?”

“會綁了營中趙家子弟,沖向你趙家莊,搶走老五、老七。”

趙鼎明心中噴火:“他們敢!”

一旁候立的老仆也是詫異,三房的人都瘋了不成?

陳明理搖頭:“敢不敢咱不知道,事情無非兩種,一種是我家師弟有驚無險,一種是……總之,五郎是關鍵。趙僉事自己看著辦,咱去南城外等候。”

拱拱手,陳明理陰著臉,步伐沈重離開。

仰天長嘆,狠狠跺腳,趙鼎明扭頭:“駕車去莊裏,就說戰後三郎要犒賞麾下兒郎,手中缺糧。支取十石好米、二十匹布、兩頭豬,得到消息後,找借口帶著五郎、七郎兄弟來龍山所。”

老仆臉色嚴肅,拱手:“老爺,看開些,萬不可失了分寸。說不得三房老爺這裏,只是虛驚一場。”

趙鼎明勉強點頭,神情僵硬,雙目瞇著:“分寸……咱懂分寸,可有人不懂,為之奈何兮?”

族裏現在與大房關系緊張,大房名下的荒地給族裏分了不少,可人人都覺得不夠,認為趙家的威勢有他們這些族人一部分功勞。所以因為這個事,矛盾越來越大。

至於族裏與三房,以族裏現在人力連大房分下的土地都無力開墾完全,更別說染指三房。而趙期昌本就與族裏關系疏遠,這些人厚著臉上門也會被打發回去。雖然沒有矛盾,可也沒得到趙期昌給與的好處。

可一旦趙期昌出問題,族裏上下絕對會想著將三房基業一口吞了。

趙鼎明看的很清楚,三房那邊是趙家最薄弱也是最敏感,也可以說是最強大的一股力量。除了趙期昌能駕馭住這股朝氣蓬勃的力量外,任何人都不行。

三房一倒,族裏、大房矛盾爆發,趙家陷入內亂為外人所乘。然後五家聯合徹底崩潰,趙家大好百年基業功虧一簣。

整個惡性循環如滾雪球一樣,牽連的範圍不止趙家,整個衛裏局勢都會大變。

怪族裏人貪得無厭,還是怪趙期昌沒保重身體?

更要怪他和趙期昌貪心更大,想要一口吃成一個大胖子!

五郎的問題根本不是問題,帶不帶五郎去龍山所都不重要。

趙鼎明已經絕望的看到,隨著趙期昌身死趙家分崩離析的局面!

他沒心思去考慮旁的,唯一的想法很簡單,那就是希望趙期昌撐住,撐過這一劫。

而他出城時,登州水寨,參將府後院茅廁。

劉磐蹲在茅廁,手裏拿著三頁三十年前,到了銷毀期限的資料,慢慢看著看的津津有味。這份資料是當時研究白蓮教劉六劉七兄弟所部白衣神軍戰法的,讓劉磐看著感覺大有長進。若沒有意外,這三頁紙看完後,會丟入坑裏,內容被他記住,而他則提起褲子,回到宴廳繼續喝酒。

可外面傳來腳步聲,徐承貞醉話傳入劉磐耳中:“噫~!兄弟你這話不對,那狗日的沒球本事,全靠下面一個惡漢家奴充場面。別看玄參將今日擡舉他,都是看在朱道員和那惡漢的臉上。這狗日的,小小的世襲延慶衛僉事,逃離兩京還笑咱是喪家之犬。兄弟再不濟,也為國效力領軍戍邊,他呢?跳澗虎?犬都不如!”

“這話難聽,人家再不濟也能收個兇悍家丁,陣斬倭寇四級……嘖嘖,如此家將,千金不易呀!”

“狗屁!那惡漢是他家兄弟送給他的,就他也有本事收如……”

勾肩搭背進來的徐承貞楞了楞,醉眼上下打量蹲著的劉磐,想到這裏是參將府,水寨大本營,自己的‘娘家’,下巴揚著一聲輕哼。

劉磐收回目光,提起褲子怒哼一聲,拿起擺著的幾冊舊檔文書,出了茅廁。

背後又傳來那聲音:“神氣什麽……還不是喪家之犬?”

“少說兩句,這人不好惹,是朱道員把兄弟……”

“呸,這是水寨,怕他個鳥?”

“呸!”

劉磐也啐了一口,將幾冊資料裝入懷裏,轉身進了茅廁,右手按住刀柄,拔了出來。

他的一個兄弟敢打殺楚王千歲,也就別指望劉磐膽小怕事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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